静谧的神性

文/子贺

Piers Williams是一个地道的英国绅士，他的待客之道是隔着门就传出来的热情招呼和上好的啤酒。他的大块头不出意外，意外的是他纯粹而天真的情绪，在他激动的时候，像一个孩子一样喘着粗气，急切地翻书并找到让人惊叹的页面。 那是一页最初的手工绘制的《圣经》，他说应该比中国的印刷术更早。以Piers的严谨作风，这应该是真实的。人类对宗教的虔诚，东方与西方基本一致，手工绘制精美装饰的《圣经》，与东方人对佛陀的顶礼心境，在人类心理层面上，是同构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人类在文明的层面上，在人终于反观自我、认识自我的过程中，是一个充满神性的完整的整体，人类共同发展出了超越物欲与动物本能的神性诉求，这既是原始巫术——萨满的起始，同时也是人类艺术的萌端。所不同的是，不同人类群体在文化思维上的选择，东方选择了象征神性，而西方选择的是纯粹神性。

Piers非常认可人类当下应该回到重新面对上帝，面对敬畏的内心状态。

虽然在全球化背景下，在资本终于僭越了原始神性，从而全面取代人类最初的、因传承某种对神的敬畏与祭祀而诞生的贵族的地位，人类精神的神性全面退却，人作为物的物性开始空前膨胀的时候；在人类历史都已终结（黑格尔），艺术与艺术行为作为文化的前卫彻底死去，沦为资本统治下的奴役劳作的时候，这正为真正真诚的艺术家开启了灵魂回归与神性再发现的历史性窗口。

艺术或将不再受命于颠覆，真正的艺术品将充分表达人类灵魂的善良、慈祥与爱的倾注，从而在艺术实践的行为选择上，表现出虔诚的“师古”作风，这是源自人类古老贵族文化历史深处的静谧的气息与光芒，充满宁静的、无法言说的特殊语感。

Piers的绘画正是对纯粹神性时代的艺术的价值追寻与灵魂沟通，他历经四十余年，研究并使用古老的罩色法——用多层透明的油彩颜料相互涂覆的一种绘画技法，描绘当代人在工具理性视角上的花卉图示，创造出一系列具有灵性光芒的绘画作品。毫无疑问，这种光芒是内在的，正如人类的神性本身的内在性。它惟一可供辨识的地方，就是画面在色彩表现上的特殊境界。

光，在经过Piers长久地、反复地罩色处理的画面反射之后，与艺术家倾注给物象的内在“灵性之光”交汇，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复杂色阶感觉，这需要让真正具有雅致秉性的、有真正的贵族情趣的人们来仔细把玩，方可显出其迷人的味道，这就如刚好成熟的大师级红葡萄酒。

真正的艺术，不正是一种人类对自身创造物的长久玩味吗？不正是神性的道德在意识品格上的细腻感受吗？那些饱含各种巨大噪音的、宏大叙事的所谓艺术创作，只不过是人类社会的统治需求，以美的名义，引导被统治者的意识迷阵，是原始压抑与次生压抑在社会性精神领域的变异反馈结果。

Piers的绘画系列，曾命名为“Power and flowers”，这仿若表现出一种如东方禅修般的灵魂力量的聚集。花与禅的历史性血脉联系、Piers极具东方修行色彩的，对作品长久地虔诚描画，如灵魂对灵魂的诉说与坦白。 而Piers，也正与东方有割不断的文化渊源，十九世纪时，Piers的两位曾祖父辈的先人，就曾在中国生活和工作。而Piers本人，在香港、日本长期的学习、工作和生活的经历，让他与东方系着更深的渊源，就连他的太太，也是一个地道的中国美人。

Piers这次来北京交流他的艺术与心得，也正体现出这一针对东方的情怀倾诉需要。他庞大的身体内，隐藏着细腻而柔情的生命感受，这个地道的英国绅士，将给中国艺术界，带来似曾相识却又完全不同的艺术追求。